二

    当呼啸的列车钻过苍莽的大秦岭之后，这就是大西北了！从行政区划上来讲，现在，她行驶在了父亲当年战斗过的大地上。西北的黎明比南国的天空似乎更有质感，兴奋的李聪娜看着血红的朝霞和西部铁路的隧道，她的心忽然潮湿起来，到家了！李聪娜轻轻地站起来，悄悄躲过乘客的眼光，抬起手行了一个在她看来无比庄严的军礼。

    楚地的9月花红柳绿，金城兰州的红叶柳已经燃烧了初秋的老红。李聪娜如愿以偿地分配到了与她所学专业对口的兰州军区某部，作为近年来分配到该部的第一个计算机专业的本科生，李聪娜的到来受到了官兵们的热烈欢迎。当部队长王国玉在干部大会上大讲了一通对她的欢迎词之后，敏感的李聪娜瞬间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。

    “李聪娜同志在校学习成绩十分优异，毕业时就已经入党。我们相信，李聪娜的到来，将使我部的业务建设焕发新的活力……”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，李聪娜的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。她想低下头，却不由自主地昂了起来，部队长王国玉和许多老同志笑眯眯地看着她。这个年仅22岁的女孩子陡然觉得，在这个人数不多的部队里，她肩上挑着的，不仅是父亲和学员旅领导的期望。

    三

    2006年初，金城的积雪还在皋兰山顶没有融化完的时候，已经是助理工程师的李聪娜风尘仆仆地从某地参加完战区演习归队。李聪娜刚踏进部队大院，部队长王国玉和几名高工就在会议室等她了。

    “小李，你辛苦了，先喝口水。”部队长神情有些严肃，李聪娜预感到，一定又有什么重大任务等着她。

    “总部点名我部要完成一个计算机防护编程，站里组织人员搞了几次，都搞不好，后来大家决定，这个工作由你来带头完成。”王部队长看着她，口气坚定得让人如临战场。

    “那我就试试！”面对部队长不容推辞的神情，李聪娜悄声说。

    有人将计算机编程比喻为“山水功夫”，既说明干这项工作要有大山的坚定，又说明这是一个没有定势、灵活多变的工作。李聪娜深谙其中道理。接受任务的当天，她就买了几箱方便面，将自己关进了办公室，闭关苦修。当工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，她才发现，这个编程根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编程，所涉及的都是操作系统内核和底层驱动程序的开发技术。也就是说，自己这些天来所有的忙碌，都是在这个编程的周边打转转，根本就没有进入实质性阶段。这个前人从未涉足的技术，如果获得成功，就能在计算机网络安全领域打造出名副其实的铜墙铁壁，任何技术手段都将很难入侵，这是网络防护上的一次革命！

    一天又一天，一夜又一夜，尽管她竭尽全力，依然觉得难以突破。李聪娜近乎绝望，整整一个多月时间了，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。计算机屏幕上符咒一样密密麻麻的代码，扰得她头疼欲裂。“我力不从心了。”那天夜晚，已经有些迷糊的李聪娜靠在椅子上，看不见天花板，也感觉不到天花板上的灯光，满眼仍然一串串的代码。她想放弃，却又感觉到一丝亮光在前头，只是她无法捕捉而已。如果现在放弃，那么这个课题就无法完成；如果继续，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躯壳已经飘在了半空。连日的劳累使她清醒地意识到，再这么折腾下去，身体可能要承受不了了。

    “坚持吧！现在退缩，无颜见江东父老！我宁愿让大家看到办公室里再也起不来的李聪娜，也不能看到从这里灰溜溜地滚出去的李聪娜！入党那天我给政委讲过，忠诚能产生和释放巨大的能量!共产党员不能食言！”李聪娜半清醒半迷糊，眼前也慢慢出现了幻觉，她看到了毕业时同学们之间互赠留言的情景，看到了学员队领导亲切的笑容，看到了奎先达阪隧道口上聚在一起的那些父亲的战友，他们一个个缩在高原的寒风里，交换着抽那支报纸卷成的喇叭筒旱烟……

    她浑身轻飘飘地坐起来，在半昏迷状态中努力捕捉着那丝似乎能开发心智的光芒，机械地敲击着键盘，眼前的代码一串串地滚动着。完全透支的李聪娜实在坚持不住了，倒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。她梦见自己在代码堆里挣扎着，寻找着，忽然，那丝亮光被她抓住了，编程的切入口一下子在脑海中清楚地显现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找到了！”李聪娜兴奋得无法抑制，她一下子跳了起来，等她摔倒在地的时候，才发现，清晨的阳光洒满了屋子。

    “睡梦中的编程办法，就是这个编写程序的切入点！没错！”兴奋的李聪娜尽管耳朵里嗡嗡作响，但她什么也顾不得了，拿来笔纸，一口气写了20多页，等一切都完成后，她拿来一张纸，写了一张“我睡觉，谁打扰就是小狗”的字条，贴在办公室的门上，就躺在地板上足足有半尺厚的废纸上睡着了。

    等李聪娜从医院里醒来的时候，大家早就按照她写的提纲连续工作3个昼夜，将此程序编写得差不多了。李聪娜在医院整整昏迷了3天，医生说她需要静养，神经高度紧张，心脑血管也出现了许多故障。李聪娜出院后，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由此也落下了眼底出血的顽疾。

    2009年某月，在全国的一次由计算机专家们组织的业务研讨会上，当已经获得科技进步奖的该程序展现在专家们的面前时，一位院士兴奋地说：“信息技术尽管一天一个样子变着发展，但这个程序保证能管10年！小李姑娘不简单，冷兵器时代夏朝的季抒治甲，防护的是一个群体，小李给网络披甲，防护的是一个时代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