兵法,是总结军事经验、研究战争规律的书,一直以来对军事文学影响甚巨,几近无处不在。
一方面,一些兵法著作本身就属军事文学。
“兵学盛典”《孙子》内容博大精深,思想精邃富赡,结构疏朗简洁,语言瑰丽多彩,本身就充满“文学性”。魏武帝曹操在《孙子序》中言:“吾观兵书战策多矣,孙武所著深矣。”小说《三国演义》倾心把曹操塑造成残忍、自负的“乱世之奸雄,治世之能臣”,但他是文学大家,一个“深”字意味深长。后世对《孙子》的文学评价也是一路走高。刘勰《文心雕龙》中说:“孙武兵经,辞如珠玉,岂以习武而不晓文也!”宋代陈傅良说它:“盖与《老子》《谷梁传》相上下。”宋人郑厚认为:“《论语》《易》《大传》之流,孟、荀、杨著书,皆不及(它)。”明朝《纬文琐语》中:“战国文章,孟庄而下,孙武韩非,所为最善。”
德国汉学学会主席、科隆大学汉学家、翻译家吕福克钟情中国古诗词,翻译新德语版《孙子》。他说:“孙子13篇,6000余字,像散文诗一般的语言。”又说:“与其说是一部兵书,倒不如说是一部经典文学作品。”
显然,不仅《孙子》是经典文学作品,《武经七书》中其他兵法也大多具有相当高的文学性,多可纳入文学作品范畴。
另一方面,兵法名著兵法思想影响军事文学创作。
《孙子》之文采风格对唐代大诗人杜甫有直接影响。宋严羽说:“少陵诗法如孙武,太白诗法如李广。”杜牧精通兵法,曾注《孙子》《原十六卫》《罪言》等军事论文,兵法气息浓郁。《赤壁》《题乌江亭》等诗篇意气纵横,跌宕起伏,堪称千古经典“军评”。
兵法不仅对后世散文、诗作产生影响,对后世军事小说的创作也有极大的影响。《三国演义》《水浒传》均是杰出的“军事小说”,具有“史诗性”“宏大叙事”特点,它们所描述的不是一次战斗、一个战役、一场战争,是很长一个时期里以战争为中心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、社会的全景。
《三国演义》从“合久必分”的“黄巾起义”写到“分久必合”的“三国归晋”,从公元184年到公元280年,战役300多次,大战役几十次,刻画人物近200个,诸葛亮、曹操、关羽、刘备等形象深入人心。小说中最吸引人的是文字飞扬间的“智慧”。《三国演义》中仅军事领域就涉及军事思想、战略战术、军队训练、后勤保障等,处处能感到兵法、尤其《孙子》《三十六计》的存在,“三国”的大智慧正在于此。
《三国演义》的最重要人物之一曹操是个深知“治国以信,治兵以诈”等兵法思想的政治家。因作者“崇汉”,曹操遂成反派,得给“皇叔派”垫底。于是有了鲁迅言“足智多谋而近妖”的孔明、“专治”的曹操。细细品评,耐人寻味。兵法对《三国演义》《水浒传》之后的军事小说如《隋唐演义》《杨家将》《说岳全传》等同样影响巨大,它们都借鉴了兵法思想,充满兵法意味。当代,徐贵祥《历史的天空》中的“梁大牙”很像《三国演义》《水浒传》中的某些人,不时小施诡计,显摆兵法智慧;柳建伟《突出重围》中的演习对抗,也飞扬着兵法风韵。
有人认为,一些作品过度渲染诡诈智慧,其副作用不容小觑。古时有“少不读水浒,老不读三国”之说,一般解释,少读《水浒传》,江湖义气,打打杀杀,会危害社会;老读《三国演义》,用计使诈,勾心斗角,于身心无益。还有一种截然相反的解释:看三国,长才启智,人老心定,看也枉然;青春年少,心智蒙昧,必有启迪。这显然是把它当作“人生教科书”了。的确,历史上少有如三国那样在不足百年之间竟有那么多的大英雄、大事件、大捭阖、大政治家。从这一意义上讲,读懂三国就等于读懂政治。
然而,无论作者如何塑造诸葛亮鞠躬尽瘁、关羽忠义千秋,也掩盖不了曹操的“奸诈”、刘备的“厚黑”。细读《三国演义》,上到将帅谋士,下到曹吏士卒,无不时时处处思虑着“诡计”、运用着“诡计”,人人算计对手,人人被对手算计。三国时代人际关系岂不甚是可怕?这种文化长盛不衰正常不正常?人与人之间诚信缺失、尔虞我诈、不择手段,这些与兵法文化有没有联系?
中国人尚智如醉。鸿沟之畔,项羽欲与刘邦单挑,刘说:“吾宁斗智,不与斗力。”一个混混亦不屑于厮杀。子路问:“子行三军,则谁与?”子曰:“暴虎冯河,死而无悔者,吾不与也。必也临事而惧,好谋而成者也。”以至于千百年来,恪守“兵者,凶事也”。每遇挑衅,“先礼后兵”,逼到家门还想“化干戈为玉帛”,总是“上兵伐谋,其次伐交”,慢条斯理,递进应对,几乎找不到急头白脸,先把挑衅者揍个五彩缤纷再说的例子。
从文学本身看,谋略是必不可少的,硬实力的打造更不可忽视。
毕竟,血性对一个民族的强盛与强大非常重要,缺少不得!
(作者为广州军区政治部创作员)